龚学敏的诗

2020-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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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寨蓝


  所有至纯的水,都朝着纯洁的方向,草一样地

  发芽了。蓝色中的蓝,如同冬天童话中恋爱着的鱼

  轻轻地从一首藏歌孤独的身旁滑过……


  九寨沟,就让她们的声音,如此放肆地

  蓝吧。远处的远方

  还是那棵流浪着的草,和一个典雅而别致

  的故事。用水草的蓝腰舞蹈的鱼

  朝着天空的方向飘走了。


  朝着爱情和蓝色的源头去了。


  临风的树,被风把玉的声音渲染成一抹

  水一样的蓝。倚着树诗一般模样的女子

  在冬天,用伤感过歌声的泪

  引来了遍野的雪花和水草无数的哀歌,然后

  天,只剩下蓝了。


  在湿地


  譬如水墨。从书中划出的小船,

  一味地单薄,

  直到成了天鹅颈上的那抹白。

  我在桃花用汛读书的烟雨中,

  一眠一生。直到成霜,

  成你水鸟的名字,贴进

  这张纸淋透了千年的暮色。

  和草做的隐情,一同退到这里。

  众鸟沉寂。大地将会

  用水把这么多的汉字孵出芽来。


在济南柳絮泉边读李清照声声慢


坐多远的飞机才能抵达声声慢?居士的影子早已被泉水洗白。

在济南,我用涂了胭脂的机票哀悼过往的大雁。

我的句子近视,

分不清病危着的报纸的雌雄。


柳絮不在,可是我的头发白了。

失恋的泉水饮得我酩酊大醉。在宋时,奸佞也尚文笔,

并且,用上好的汉字写降书。

我一醉,柳枝就用宋词戳我的脊梁,

直到此时,我的诗句还冒着冷汗,像是电影里虚假的剧情。


在济南。唯一配得上线装的只剩李清照三个字了。

汉语被装载机分拣到一本本减价书粗糙的高速路口。


南飞的雁,在金属们焊接成的空隙的枝上,

和雾霾一起画着昨日饮酒的黄花。

一位在汉语中收拾时间的女子,在宋朝的屋檐下躲雨,

随长袖的手,用一根叫做词的木梁,

给我支撑着半壁宋朝的房子。


一位叫做宋朝的男子,弱不禁风。秋凉了,把词做的补丁打厚些,

可以给汉语驱寒,保暖。


在济南。那么多高楼说话的声音终是没有遮住那眼柳絮的泉。

我要把写出的字像涌出的泉水那么慢,要比李慢,比清慢,

比这个照还要慢。

飞机是悬浮的絮,姐姐,我把它填在哪首词里?

可以生动整个济南,还有比济南还要广阔的汉语。


在上海陆家嘴


在上海陆家嘴。金融过的草纸在江风中咳嗽,

红色的拖拉机,和设计者把烟斗种在草坪上。

我把水池中的量词打磨透明,可是大海来了。


汆过的风蜷伏在大厅。

在陆家嘴,我是一张纸的间谍,把枪套,

枕在熏衣草的下面。屏幕中的对手,

在《将进酒》的昏暗处,用透明的唇膏发报。


餐桌上的蟹和女人被扑克锁在雨水中,小丑,

几个来回,便洗成王了。

上海就是还没有上海,

像是纸币和她的来世。与我接头的花朵,

从玻璃中伸出密码,她说:

山西版的《金瓶梅》正在水上行走。


灌木兑换绿化。黑色长裙的清洁工正在给我,

途经的一段声音上腊,抛光。

林荫在书中本不姓林,被人用梦境走过,

便是一片荫了。


飞过的鸟正在一圆圆地丧失体温,帝国很高。

我在阴影中贩卖诗歌和寺庙中木桶盛着的禅。

一公斤的爱情,在透明的皮肤中发芽,

等待着电视里的台风。


只能在元素周期表中吸烟,服务生狡黠的烟缸,

正在算计那些字母娇艳的内衣。

菜谱是最好的菜。


在上海陆家嘴。我卸下名字中的假肢,

让它一天天地消瘦,并且,词不达意。

像是猎物的栅栏里跑掉了皮毛的狗肉。

直到,陆家女人张嘴喊我:

相公,该下来了。


在米易撒莲的山冈上


在撒莲的山冈上。羊子散漫,是仙人们说出的话语。

身着春天的女人,会巫术,怀揣要命的梨花帖。


须是上午。我用花白长发中发芽的阳光,勾画山色。

朝代依次铺开,我却不在。

梨花们沿山势,长成三国的缟素,有诸葛的唱腔。

偶尔节俭的桃花是给我执扇的女人,在现时,

弱不禁风。我唯一的转世,是撒莲的山冈上,

中了梨花蛊的孤王。


哪一个春天是我救命的解药?那送药的女子,

想必是上好的药引。


在撒莲的山冈上。拖拉机在山谷里冒着骨朵。

梨花从最隐秘的手势中分娩出可以用来安身立命的村寨。


谁在喊孤王?

在撒莲的山冈上,一支开满梨花的箭已经到了我的生前。


在长春人民大街


现在。我知晓了自己无力的根源。潦倒一生,像是那些

纸上莫名的狂草。一卷,便永世不得春天。

我仅存的那首诗,孱弱,力不从心。被东北的辽阔,和阳光

开放成沿街的酒了。江山美人,

是所有的松。一棵棵地数下去,最后,是我受伤的手臂。


在下一场雨水还未来临之前,我要看着她们,用一条长街,

给我疗伤,唱歌,和种植紫荆。像是水晶中央,噙着泪水的,

船,与她们成荫的树。


现在。诗歌中多次出现的马车,红色,像是长春的坦荡,

和淡淡的花朵。花开三天,是诗歌中随风而至的爱情。

那种唱歌时的姿色,让诗歌无力,

空。像是我未卜先知的鹤。用净过的手,

可以慢慢荡开我颈上的红。

我想着前生和来世的紫荆,就是她们。


现在。谁在人民大街的空旷中,用那些飞翔的姿势,

解放着我曾经飘逸的衣衫,

中式,如同我写过的唐诗。让她们在花瓣上泪流满面,譬如朝露。


像是我的人民,善良,清净。在远处等着我给他们吟诵诗歌。

像是我的大街,再宽,也只有一辆车的脸颊在花间款款而行的歌声了。


现在。我要把这条大街送给她们了。满街的鸟呜,怀旧,

包括人民中奔跑的我。

树荫们纷纷后退,要让给我足够的时光。


现在。我要把白发中长出的诗全给她们。让她们循着我诗中,雪花的呜叫,

起舞。长发,肌肤光洁,像是我右手钟爱的鱼,

可以让所有的字洁白,如同东北一样地白。是她们的花蕊。


是你们诗歌中的神。


在南京秦淮河边


夕阳滴落。已经是落魄的我,处处小心,要给你们垂下幕布,

抑或升起那么多空洞的灯笼。我坐在民国的门槛上,

看着那样的女人,走得远了。婉若君子,像是我摸过的玉。


夕阳已经滴落。我能够做到的只是把自己点作那灯笼中的烛,

让红绸把线装书中的胭脂抹在河面,像是风雅。

我要她们泛一些琴声,种在隐私的院落中央,在芭蕉的阔

叶下

与雌性的蟋蟀们,说三道四。

如同我曾经案头过的书画。有时也香,可以飘过一百里,成雪,

足以让我日日读书,处处留意。最后,

夜夜惊心。


画舫们走到民国就止了,如同我夭折的前世。宽袖的声音

是整整一条河的服饰,简约成我心中想着的银钗,

一枚冬天将至,我有些想我的前世了,哪怕潦倒。

一枚落地为水,寻着河面上鸭子们的踪迹。有时也忠贞

不二。只是我的影子不名一文,被更夫的嗓子,

喊成冰做的风,还要

先把自己冰凉。


一万里就是我在书中写过的江山了。磅礴,像酒,我不要多想,

可以痛饮三千年。让他三年出一状元,在我院子中,

吟诗,风雅,成群结队。有空,由我翻阅。像是对面的夫子。


三千年就是我在你的长发上写下的风花雪月了。要细,若琴,

其它我就不想了。若丝一百里,我就心存一念。

只是百里挑一,尚可。要醉,便是民国的门槛上,朝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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