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
贺书棋
父亲是个苦命人,不到周岁母亲去世,七岁父亲又病故成为孤儿。院中又没有亲门近支,被他大舅父收为养子,改贺姓陈。父亲长大成人结婚以后,生下一个女儿,一年多妻子病故,孩子由奶奶照顾喂养。父亲少年丧父母、青年丧妻子,其悲惨的命运可想而知。
父亲与我的母亲结婚以后,在我不到周岁时摊上出壮丁,按爷爷的家庭状况,完全能花钱买出来,但是,父亲还是被抓了壮丁,舍妻离子去了几百里地以外的地方当了兵。还好,半年多,在好人的帮助下逃离军营。据以后母亲说:父亲怕被抓回去到处躲藏,来家时胡子、头发老长,一周岁多的我吓地嗷嗷哭个不停。
解放前母亲生了我们兄弟2人以后,又疾病缠身,经常问医求药,生活非常拮据。加上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光耕种我亲爷爷留下的那十亩薄田,根本养不活这四口人,只得向人借了点本钱,做起了卖油的生意,一家人才勉强活了下来。
一年夏天,父亲的三舅下湾溺水而死,被表弟诬告,说父亲与别人一起把舅父扔到湾里淹死的,把父亲与另一人抓进监狱。在过堂时母亲据理力争,已接受贿赂的赃官说母亲大闹县衙,把母亲和吃奶的弟弟也投入监狱,幸亏众乡亲据状担保,证明三舅爷爷是在往地里运送“屋框子”(当肥料用)后,在湾里洗澡时淹死的,才无罪释放。在监狱待了几个月,不但荒废了庄稼,更严重的是使父亲承担很大的心理压力,给悲惨的人生雪上加霜。“破屋偏遇连阴雨”,爷爷又把姐姐从大连送了回来,使父亲的经济和思想压力更大了。
日伪时期,苛捐杂税很多。一年秋后,我一家总共收了不到5斗粮食,让日伪村长“抢”去1“口袋”,(2斗)我们一家5口人,一冬、一春仅剩下2斗多粮食混日子了,全靠吃野菜、棉花种、树叶、榆树皮度日,就时才一岁的弟弟也不例外,因为母亲已经没有奶汁可喂了。有时大便拉不下来,父母用“锭杆轴”(旧时纺线车缠线的工具)往外掏。我与大我两岁的姐姐也干不了什么,只能帮着小脚的母亲挖野菜、捋树叶。父亲每天用镢在沟头河崖刨茅根,晒干了轧成粉,掺上点粮食面子做食品,让全家混过一冬一春。
1944年到1945年,时局很乱,日本鬼子野蛮掳夺、伪乡丁扮土匪牵牛架户、伪区公所的伪军为谋利相互攻打、八路军杀鬼子、捉汉奸、攻打伪据点。不论白天黑夜,经常听到枪声、炮声、“缴枪不杀”的喊声。可能是为了安全吧?父亲把全家由爷爷家的小村,搬到我亲爷爷的大村邢家寨,在父亲的一个朋友家借住,也把陈姓改回贺姓。就在1945年冬,邢家寨村解放了,由于社会的安定,父亲的勤劳、姥爷姥娘的资助、乡亲们帮忙,几年后,在亲爷爷的旧宅基上盖起了4间从底到顶的土房,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解放已后,由于生活好转,母亲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在二弟12岁时,我又先后有了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一家8口人的生活费用,又压在父亲的肩上。因为我与姐姐仅十几岁,除了念书,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干拔草、摘棉花、翻地瓜秧之类的零活。没办法,父亲又开始了小本经营的“串书馆”行当,去学校卖笔墨纸张之类的文具,以后逐渐扩大,又增添了小百货、日用品,才赶集摆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一家人总算过上了温饱日子。到我考上济南育英中学时,因为私立学校花费比较多,母亲觉得供不起,不想让我念,是父亲先向别人借钱让我带着缴学费、住宿费、课本费、伙食费,以后他再慢慢还人家钱,而且每月按时给我邮寄,或去济南提货的时候捎去10元钱,从没误了每月缴7元的伙食费,这些都是父亲不管夏暑冬寒赶集、串乡挣来的血汗钱啊!
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非常喜欢看书,晚上算完账以后就看书。什么《七侠五义》、《济公传》、《包公案》、《今古奇观》之类的书存了不少。闲暇时就给我们讲故事,让我们懂得很多事情。我发表在报刊上的故事、传说,都是父亲讲的。我受其感染,从初小三年级就开始看《今古奇观》、《续小五义》,五年级就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只要不耽误学习,父亲也不反对,所以我从上高小到参加工作,就养成“钻”图书馆的“毛病”。
父亲对我的学习要求也非常严格,不过他不逼着我学这、学那,而是关心、督导、指教。例如:在中学寒、暑假放假后,学校都给寄一张包括学习成绩、操行评语、身体检查情况报告的通知书,父亲对通知书都是仔细的看,说:“为什么体育、图画都是90多分,英语只76分?为什么数学每次只九十七八分,从来考不了100分,是不会啊,还是粗心啊?”总之父亲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使我在升学的道路上一路顺风。
1956年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父亲这个“个体经营者”也公私合营,成了供销社的职工,除站柜台外,也骑着自行车串乡、赶集卖油盐酱醋、日用杂品,还捎带着收废品。因为养成习惯,工作勤恳,为民着想,很受附近群众欢迎。无奈,三年困难时期下放回家,又成了农民。
三年困难时期,父亲除了侍弄庄稼还开垦荒地。种点地瓜、萝卜什么的,与野菜一起供全家充饥,才平安度过荒年。由于父亲过于劳累,加上饭食不好,患了胃病。
1963年以后,父亲又拾起老本行——干起了卖梨、卖苹果的小贩,又起五更睡半夜的忙活。几年后,日子逐渐好转,我们家的土房翻新成砖坯结构的瓦房。1967年,父亲又给我新建了两间砖坯结构的瓦房,使我们小夫妻也有了一个家。可是父亲的胃病越来越重,让他买药,他舍不得花钱,只用烤糊的馒头当药吃。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父亲的胃病越来越严重,在我与二弟的多次劝说下才到县医院检查治疗。1978年,我们又坐着二弟单位的运货汽车,到山东省医学院附属医院检查治疗,病情虽有好转,还是时好时犯。就是这样,父亲的病一有好转,还去卖水果啊!谁劝他他就说:在外面跑惯了,挣钱多少的没什么,只图心里痛快、舒服,比在家窝着强。做儿子的虽然心疼,也没有什么办法!
1980年冬,父亲的病情加重,我们又把父亲送到县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效果不大明显,而且时有便血现象,医生建议“剖腹探查”,我们听了一位懂医学老乡的劝告,没有做剖腹探查,医院就让转院。到了这种时候,父亲还说:“没什么事,别花冤枉钱了。”我们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二弟马上筹款,第二天坐火车去了济南山东医学院附属医院,找熟人按急症住进急诊室,请了好医生检查诊治,首先输了一瓶血,又打针、又输液,第二天早晨又输血。中午再检查,医生说:病情非常严重,随着输血随着在大便全排泄出来,成了无底洞,已没有办法治疗了,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吧!我让手术治疗,医生无可奈何的伸出双手。
问父亲,父亲说吃橘子,我买了橘子,父亲已经没有力气咀嚼了,我挤出橘子汁来喂,第三瓣橘子汁没咽完,父亲的嘴就不能动了。
我们坐汽车转火车回到禹城,又回到县医院病房,医生再给输上水,父亲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晚上不到1点钟,苦命的父亲停止了呼吸,永远离开了我们!
想起父亲悲惨的童年,让我们心疼;父亲为我们辛勤操劳了一辈子,连最爱吃的橘子也……;我们没有很好的孝敬他老人家深感遗憾、自责、悲痛。
父亲只在这个世界上待了65年啊!眼看就要迎来好日子了,父亲就匆匆离我们而而去!没有父亲,就没有我们幸福的今天,能不让我们永记心间、永远怀念吗?
贺书棋 昵称:露雨禾,笔名:愚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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