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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椽。石柱。浮雕。灰色窗棂。白墙黛瓦,翘角飞檐,出檐似画,起脊如龙。安庆四牌楼,还独住在古风古韵里。
穿堂的风,是挟着典雅与朴素来的。抚摸着天成,鸿章绸缎庄;万花春,永发祥花粉店;梁饮和,李德裕茶坊;玉协和,妙林春,立昌德百货店;胡玉美蚕豆酱,麦陇香糕点等土特产商铺。还有很多类似的老牌老字号……这都是古色古香古韵古建筑,处处散发出昔日的烟火味。
在现代化的城市中央,有这样一处历史文化街区,喧嚣突然就静了,脚步突然就走不动了,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历史人文突然就厚重了许多,风也就有了回味。
黄梅戏的清音,从国货街黄梅戏会馆门前固定的露天戏台上传来,余音环绕深巷,自然婉转,悦耳动听。又如古四眼井的井水,圆润甘甜,有滋有味。
戏台前的休闲场院,其实就是大天井,石凳石桌石椅,复制着原来的样式。清茶从铜炉里溢出,年月就在面前铺展开来,引来许多游人如老安庆人般围坐观赏,听戏品茶。
倒扒狮牌坊,1573年就立在这里,基座下四只倒扒石狮,卷发圆眼,见证了数百年的风霜雨雪,早有了灵性,依然蹲守在这里。额枋上镂雕棂纹,云龙,历史故事人物,都在眨巴着智慧的双眼。
倒扒狮街,与国货街,四牌楼街一样,名曰街道,其实就是深巷。胡同深处,明末清初的影子,在沿街的69栋原始古建筑里晃悠,活灵活现。磨房里碾磨声声,街道边脂粉飘香。
古韵与现代,传统与潮流在这里相互碰撞,彼此交集,散发出独特而持久的魅力。
这里的路,不一定是你走过的路。青石板执着又倔强,坚定地铺向深巷,那些历史人文,悠然散落在脚边。每一步都可能触碰某根神经,如细雨落在青石板上,韵律无穷,昨天就更加质朴得清澈通透。
于是,青石板也有了魂,经年往事也许会在底下长出青苔,也许会被游人打磨得油光闪亮,亦如海子诗歌馆般朴实。
海子是纯朴的,海子的诗也是纯朴的。纯朴的就是长久的,生命力都很顽强,生命也会更长久……
在这里,海子是有温度的,黄梅戏是有温度的,青石板是有温度的。
安庆的谯楼,还是明初的古迹,巍然屹立在司下坡上,俨然一道雄关,无愧于安庆古城的灵魂。
谯楼气势雄伟,青灰色,上下两层,上层双檐起脊,端方四正,下层长方体平台基,拱门深20米,庄丽威严。
1368年始建,距今600多年的观望。长江滚滚,炊烟袅袅,你究竟在观望些什么?
被刀枪剑戟刺痛的日子,痛己经深入骨髓,血渗透了一块块青砖灰石,埋入地下的喘息,构筑了谯楼痛苦根基。历史上著名的安庆保卫战,曾国藩赶走了陈玉成,清兵在这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戮。
血是热的,谯楼是热的,血与泪浸泡了徐锡麟安庆起义。几道轮回,又遭日军疯狂的掠夺屠戮。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刺刀上鲜血未干啊,国民党又反过来嗜血。
安庆人的磨难,谯楼罄竹难书。陈独秀看到了,当时谯楼已设为全皖中学的进步学生王步文,王效亭等也看到了,这些安徽早期革命的引路人,领导了1930年“靖水寨"暴动,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四师。
谯楼当然看见了,看见了腥风血雨,看见了歌舞升平,也看见了毗邻四牌楼的繁华昌盛。
许多年月,许多机缘,许多巧合。古城伤痕累累,谯楼伤痕累累,是偶然也是必然。
历史往往就泡在血里,文明都是因为血肉才有了文明。
几度花开,几度修葺。今天的谯楼,静静的,安逸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谯楼就养成了一种深沉的品性,哲人一般。
隔壁的安庆一中,书声琅琅。
司下坡下,芳草依依,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一座塔的高度,其实不能用尺寸来计量。
就象安庆的振风塔,屹立在长江边迎江寺内一座小山梁上,七层八角楼阁,虽塔身仅有60.86米,但居高望远,身形伟岸,独树一帜。
在第六层“六朝遗胜”的迴廊玉砌围栏内远朓,方圆十里尽收眼底。可尽揽古城烟火,长江水雾;也能感受江风憾人,云霞拂面。
整整452年了,就这么孤傲的耸立在江边,站出航标,站出品格,站出文风,站出美丽,站出古塔特有的景象。
‘塔影横江”,“百塔朝觐",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江水已不见了清澈,照不进塔影,即使偶尔能现倒影潜江,影子也被江中匆匆来去的船运搅的稀碎。
然而,万里长江第一塔还是原来的塔,塔内铜刹,木椽,镂空,1200尊佛象,52块碑刻,168级盘旋而上的台阶,乃至万佛塔独特的塔文化,无一不显示出塔的尊严与厚重。
塔有了历史与文化的熏陶,有了古迹与古老的加身,就更加珍贵尊贵了。
安庆的振风塔,恰恰因文明而始建,因文化而结缘。建塔以振文风,塔的历史也就成了这方土地文化与文明的结晶。
见证了明清时代张英,张廷玉的成长,见证了刘若宰,赵文楷等状元的才情,见证了邓如石的书法,诞生了桐城派文化,蕴育了海子等数不清的诗人、作家……
佛曰:此岸彼岸其实无岸,花开花落皆是姻缘。得有缘。
振风塔于安庆历史文化名城是一种缘,于迎江寺是一种缘,于这里所有的人和物都是一种缘……
依然不敢确定一座亭子能拥抱几个朝代,能透视灵魂。不仅能看风景,还能看到人类的善恶真伪。
不敢确定安庆大观亭,多少渡劫,多少被毁,多少修复或重建。
古老的文化和新鲜的血液激烈碰撞,总能诞生新的力量,新的景象,新的生命,迸发新的文明。
今天的大观亭,早已丢失了本真,不仅是样貌,还有内在,还有精、气、神。
岁月是一把刀,毁灭了许多原始。物件虽可复制,但过往都无法弥补。
我不敢确定,那些饱满的故事,饱满的失落,饱满的伤痛,孤独寂寞的人与物,该向何处,该和谁说。
人类总是后人为前人买单,智慧为愚昧补缺。
大观亭不懂,源于东汉的那些建筑景点,唐宋却光彩照人,明清虽两度被毁,几经修复,忽隐忽现,硝烟战火中也不曾泯灭。亭子周边的每一座建筑,都有一个生动的故事,每一个人物,都在中国的历史上显赫有名。仅一本《大观亭志》就收录了历代文人墨客游写大观亭的诗词歌赋约300首。曾被誉为皖省第一风景名胜区,古安庆八景之首。
大观亭,不是单单的指一座亭子。它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历史建筑群,同时也是安庆历史文化精髓的所在地。被日本人铁蹄践踏,面目全非也就忍了,却在文革“破四旧”的荒缪声中消失殆尽,主体建筑和历史街区都荡然无存。
人啊,为什么拥有了今天就不珍惜昨天,爱上现在又何故毁掉过去。
其实,真正的风景和人物,真正的愚昧和进步,真正的良知和文明,都只在人的内心。
怕就怕人变的麻木。麻木了就会丢失心灵。一旦没有了心灵,人就是一个躯体,就会做出不是人道的事,就不配有灵魂。
我不敢确定,今天大观亭子上的那盏孤灯,能否与世长存。
菱湖公园的美,景在菱上;菱湖公园的美,景在月下;菱湖公园的美,景在诗里。
菱湖因多菱而得名,在明代“菱湖夜月"就被列为安庆八大景之一。菱荷盛期,花光水气,满湖清晖。在荷叶铺开的盛夏或初秋,夜晚,浩月当空,繁星点点,清波闪耀。月光,星光,灯光,波光汇聚一湖,在荷花,莲叶间跳跃闪烁。2500平方米的菱湖,风动碧荷,微波荡漾,星月伴荷动,光影随波生。
菱湖在宋、明时期就盛产菱莲,清末又归属私家花园,分属几大显赫人家的‘可园"“宜园”“后园",建有徐氏家祠,何氏茶馆,胡氏白兰苑等,1921年重设合并为今天的菱湖公园。
“菱湖风月夜如何,一片清光镜乍磨。遥望是山山不是,水晶盘里著青螺”。
无论什么地方,风景一旦有了灵性,景就有了骨,有了韵味,就会根植于心,叫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明清诗人鲁琢的《菱湖》,许贲的《菱湖》,鲁敬的《月夜泛舟菱湖》,张莹的巜夜泛菱湖》,许惠的巜菱湖曲》……还有疏苠,姚玉清……还有近现代文人墨客胡远芬,孙闻园,黄镇,朱光潜,胡适,郁达夫等都相继在菱湖,留下了不朽的诗章。
“ 融融夜月漫菱湖,五里山光十里蒲。白塔红船相间出,吴姬打浆看飞凫”。
人文因风景而有迹,风景因人文而有魂。
菱湖也是这样,微波一样的生动和柔情,充实着岁月,丰满着四季,萌动了所有的优美词汇。那些水中移动的莲步,那些荷莲、浩月、诗歌蕴育的深情,成了古今安庆的著名名胜。
在今天湖心新建的“夜月亭”上夜赏,菱莲醉了,夜月醉了,人与诗歌都醉了……
徐冰清,原香港国际经贸导报记者,温州晚报记者,中国社会经济调查中心文研部创作员,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华人文学杂志签约作家,中国文化出版社出版发行有巜清言》系列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