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杯中外文学艺术精英赛|参赛:杨建涛

杨建涛
来源:评委会

 2023炎黄杯中外文学艺术精英赛征稿启事



往事如昨(散文)

杨建涛


我总觉着自己愧对父亲,他离去世时很突然,让我们措手不及也让家人留下了伤心的泪水。十年过去了,对父亲更多的是想念和回忆,每每想起,我会心酸,喉头发涩,眼泪总是情不自禁打转。
时光总是走的太急,丢了许多值得珍惜的记忆。外面的世界,不光有阳光,也有黑暗。迎接我们的是无法想象的。失去了父亲,便没有了一切依靠。
人生总会错过许多未曾告别的心事,父亲去世时,我还没有成家。按着习俗,人死了要有儿子摔盆儿媳抱罐的。我怕父亲有太多的牵挂,张罗人想破个俗,免了抱罐这一道习俗,我不肯,执意自己来抱罐,张罗人就在我胸前挎了个书包,里面放的罐。我要给父亲在人间最足的面子,这是我做儿子的心愿。他辛苦干了一辈子了,不能临走了没有饭碗。
说起来,父亲是个苦命的人,背后有着艰难的经历。他的童年家境不好,十几岁时父母双亡,留下父亲与妹妹相依为命。原本日子就不好过,奶奶去世前,身体一直不好,整天病病歪歪的,每次晚上发病了,父亲就得一路小跑的去请医生。十几里路,天黑路上又没有行人,父亲害怕,手里就拿根棍子打狗,也是给自己壮胆。奶奶心疼自己的孩子小,可身体不好又帮不了忙。
奶奶过世后,家里的生活一下偏离了正常轨道,父亲成了小大人,还要养活一个妹妹。妹妹比他小一轮,还不懂事,没了父母,长兄为父,自己有一口吃的都急着往家里拿,惦记妹妹,不能让她受委屈了。
父亲初二辍学,算是个大孩子,要是父母健在,还是个娇儿呢。此时的父亲必须面对现实,要挑肩养家糊口过日子,还要偿还我爷爷奶奶留下的一笔借款偿还。父亲没有办法,走投无路,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然而,生活的不便,没有击垮父亲,他从不埋怨。似乎,只要头上这几间房能遮风挡雨,日子就能过下去,要完成爷爷去世前交给自己的任务。
往后的日子更难,孤单自不用说。迫于生活,他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骑着一辆破车,要出去找饭辙。而父亲此时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外人的帮助,只能咬紧牙关,有时到城里的餐馆里打打下手,能拿些饭菜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六岁小妹妹等吃等喝呢,有时吃了上顿没下顿,即便如此,生活还要继续。一对兄妹守着几间空房举步艰难,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四年。
父亲盼着快点长大日子能好起来,日子不好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父亲学徒挣点,跟亲朋好友借点,村里在照顾接济点,好歹的算是熬过来了。要是搁在旧社会,就是死路一条。
多了一个人吃饭,不是一件小事,父亲他们兄妹两人饥一顿饱一顿成了家常便饭。工作不好找,他处处碰壁,有时要去城里大街上满世界的转悠。好在我父亲聪明伶俐,又能吃苦耐劳,在家劈柴推磨,挑水做饭都学会了。父亲时常领着妹妹到地里采野菜,掰青薯,下河摸个虾逮条鱼当顿饭吃。村里干部受我爷爷临终前的再三嘱托,没有忘记送上了久违的关心和问候,帮他安排到农场上班,父亲总算找了份稳定的工作。
家里没有了父母就散了架,没大人支撑也不像个家样儿,冰冰凉凉的。我父亲的几个铁哥们,看到父亲的现状,也想方设法帮忙。一到晚上看到漆黑一片的院子没一点人气。几个人商量着就天天晚上就聚到我家,看家护院作伴,聊天做功课帮着干活,谁家要是吃了好吃的,也会端一碗一起吃。我父亲白天要上班去,到家就懒得做饭了,此时对于父亲兄妹两人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几个半大小伙子有说有笑,让黑灯瞎火的小院一下子有了生气。父亲是个过日子的人,养了几只鸡留着下蛋攒着换钱,还借钱买了只小羊准备养大了卖钱。铁哥们帮助养鸡喂羊捡柴火,收拾屋子烧炕。就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有好几年,直到父亲的那些同学成家立业之后,来我家的次数才不那么多了,父亲一直惦记那些朋友,总觉得不落忍,不能忘记。
那时说来困难一样一样的不断,生活刚刚稳定下来。我出生第四天得了重病就开始住院,当时我病的不轻,谁看着谁说,没有救了,死活全由天命。全家急的转磨,父亲真的着急了,抱着试着的心给我送进了医院。医院离我家太远,父亲坚持隔天去趟医院看望我一次。下了班怀里踹一个窝头,饿了就啃上两口,直奔医院看我,去晚了医院过了探视时间不让看。到医院也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眼,在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家赶,因为我妈也是焦急的在家等候佳音呢。这些事都是我妈后来闲聊天时常跟我唠叨的。我的命大抢救又及时,在住院一个月基本治愈好了,父亲高兴。那段时间父亲受的累就甭说了,自己又黑又瘦,像个小老头子。
七十年代初,我刚懂事。家家都穷日子不好过,父亲挣工资不多,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容易。父亲挣了三十七块六毛钱有十年,他自己很少买新衣服,总是穿一身工作服。家里三个孩子要吃喝涨身体的时候,粮食不够吃,就得想办法。我父亲打听到河北固安那边有养猪的业儿,往外卖猪换钱。跟我母亲一商量算计,觉着靠谱,这一买一卖有赚头,还能得到村里的猪饲料补助。
这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就是辛苦点儿,路又实在是远。父亲都没犹豫,就跟人搭帮骑一百多里地到固安收猪去。
早上四点钟出发,我妈起夜给他现烙两张饼,夹点咸菜当干粮,父亲这一猛子直达固安,中间不能停,还要赶到天黑时回到家。去时空车不累,回来时就不一样了,后车架子得绑着一头二百来斤的肥猪,猪不老实,一路上不是叫唤就是晃悠,骑车骑的两眼冒金花。这一路父亲累的呼哧带喘的,骑一会歇一会,数着电线杆子往家奔。
后来我每次去固安这地方,总要寻找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一想到父亲骑车买猪的情景,和拼命蹬车的样子,就想到父亲的不易。可是这些往事他从不跟我们提起,我想那些事情一定是深深的刺痛过他。这些苦难只不过是父亲在人生经历中的部分而已,父亲总是把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当作命里注定,乐观的去接受和改变。
清贫是孩子成长最好的土壤,小小年纪会当家。早年的艰辛让父亲感受到读书的重要性,自己读的书少,于是他把更多时间都用在学习技能上,磨炼自己的手艺,要让自己强起来,家门暖起来。穷日子过惯了也练就了父亲。
他拜师学艺,一门心思用在炒菜上,几年的功夫就有了独门技术,能炒一手可口的菜肴,又当上了厂里的主厨。父亲对我说“做菜是有讲究的,咸了淡了、老了嫩了、长了短了、鲜了陈了的,内行一尝就知道,得多练”。父亲热炒、冷荤、汤碗、干鲜碟、样样都会。赶上亲的热的家里有喜事时,必请他来做三蒸九扣八大碗这些大菜,在父亲看来这些都不在话下。在外面,他从不张扬自己能炒菜这事,很多人不知道父亲会炒菜。那次村长的儿子结婚,到了第二天回酒时,得给送亲的娘家人准备桌好酒菜。这是一桌上台面的菜,是有讲究的,弄不好,娘家人要挑理的。但是炒菜的大厨犯病了,一时上不了灶,想凑合凑合得了。一看这架势,急的村长上蹿下跳的,就怕在这节骨眼上出差儿。他知道父亲会炒菜,但又怕父亲给砸了锅,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脸面挂不住。过去,小到节日家宴,大到婚丧嫁娶一开席就有讲究,不到大喜事,宴席上一般是没有压桌菜的。菜不好炒,父亲心里有底,二话没说,带上围裙直接上灶。这两桌菜对于父亲不叫事,他手握厨刀切菜切肉,炒勺颠起来,三下五除二就炒出两桌菜来,八个荤菜配上八个凉菜,加上那道压桌菜,菜看着就像样,估摸娘家人吃好了,不好说三道四了,这桌菜惊倒了在场的人,主要是给娘家人那边来客震了,挑不出毛病来。
我家有一对油盘,是父亲找木匠打的,就是为了用着方便。二十年间这对油盘传遍了村子,村里的红白喜事派上用场了。我母亲总埋怨父亲,不该打这对油盘,太招事了,这哪是油盘啊,分明告诉咱家去随份子。只要是谁家办事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有来我家借油盘的,家里有时也得跟着得随礼,父亲总说人家上门借油盘来,你不能装不知道啊,三块五块都得随啊,不随不合适。这是我们村里用得时间最长的唯一一对油盘。
后来我工作了,家里的条件发生了变化,伙食好了。父亲每天要把家里的饭菜做得可口,变着花样的让我们吃。在外他常年烟熏火燎的在灶头上干,身体不好,也的确没少帮人,有了个好人缘。父亲从村子走出来,但他从没有忘记那些曾在困难时帮助他的人,对农民始终亲近,如同哥们弟兄一样。
我想,这世上许多东西可以没有,许多东西可以被毁灭。时光过去,很多事情都会忘记的,但父子之间的情是难忘的,无论脚步走多远家都是生命开始的地方,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
父亲的离世,让我见证了家的聚散,此生,我再也不会吃到父亲亲手炒的菜了。
如今父亲留下的老油盘还在,睹物思人,而父亲已过世十年,父亲的一切都将是我的回忆与念想,往事如初却永远不会再现。

杨建涛,男,北京市人,1972年出生,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在职研究生,北京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学历。199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以小说,散文为主。系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北京朝阳区作家协会会员、北京老舍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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