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灶台
陈 龙
灶台,在黄土高原上,我们农村人叫灶头。
打记忆起,农村最有生机的莫过于远远看见烟囱里缓缓升起的囱烟。无论是土炕还是灶头,一旦有囱烟升起,远道而来的货郎等客人就知道这个地方有人家,可以借宿歇脚,讨口饭吃;上学回家的孩子就知道母亲在家,有人给自己做饭吃。
现在的农村,虽说有灶台,但大都被电磁炉代替,或大或小的庄子,炊烟四起的生机被尘封在一代人的记忆中,无论是路人还时放学归来的孩子,在远处都很难判断家里有没有人了。
农村有灶头的,大多还是家里像我们六十年代左右的人当家的家庭,而九零后分家后,基本没有了灶头,一日三餐全是电气化灶具。
有灶头的家庭,也不大用。设计的时候,考虑的是逢年过节和婚丧嫁娶时人多,怕电磁炉那玩意儿应付不过来。可事实上现在每逢婚丧嫁娶,请了厨子,锅灶碗筷,桌椅板凳一条龙服务,自家的灶头也用不上。
要说逢年过节,来的亲戚朋友大都开的车,来转一圈,放个礼当,转身就到另一家去了。
即就是炒上几盘子菜,筷子夹一两口就成了剩菜。菜虽炒得量少,但样数多,亲戚筷子夹都夹不到就不吃了。所以,电磁炉既卫生又便捷,完全可以应付来。
这样灶头几乎就是个摆设。只是过年时,有老人的家庭,要坐纸请先人(祖先,已故的长辈),一请先人,就有一连串的敬奉活动,敬天敬地敬灶爷,一样也不能少。
这些活动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视为封建迷信活动,大面积被禁止了,但在农村一直沿袭下来。自古劳动人民就有“天地君亲师”的文化信仰,再说农民吃饭就靠天靠地靠风调雨顺,通过这种活动表达对天地的敬畏和感恩之心,就是生活在黄土地上的劳动人民最淳朴的道德素养。
祭灶活动比较特殊。
腊月二十三,要把灶爷祭上天。当晚吃过饭洗刷干净后,主人在灶台前面摆上糖果,奉上清茶,点上香蜡,口中默念“圣君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把灶爷祭上天去。
到了除夕晚上,全家吃过饭,餐具灶台洗刷干干净净,主人把灶爷牌位贴在灶头近烟囱正中的墙上,牌位用写对联的大红纸裁成,上边中间书“灶王府君”,右边书“东厨司命”,左边书“玉池夫人”,在上边中间书“奉”,最下边中间书“位”。待贴好后,奉上糖果等年货,点着香蜡纸表,诚心诚意连磕三个头。这样一直敬奉到正月十七,社火结束。
为什么敬奉灶爷这么长时间?据老人们讲,灶爷通天地,扬善抑恶,会在腊月二十三上天将主人家做的事禀告上天,然后上天根据主人一年德行进行命运的调整,使主人在新一年里或顺景或遭坎坷。人们为了一年有个好运气,一方面淳朴厚道做事,一方面要通过敬奉灶爷为自己带来好命运。
老人的说法不完全有根据,但至少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有敬畏心和做人的准则。
现在,我和家人定居城里已经十多年,家里虽没有了灶头,但对灶头至今情有独钟。
灶头是一家人生活的中心和生活水平高低的标志。
小时候,农村家家就是妈妈围着灶头转,孩子围着妈妈转。有灶头就有妈妈,日子再穷,孩子也是幸福的。
无论是上学还是假期,只要是在家里,不管是妈妈喂猪还是做饭,孩子必须必帮忙的。那时的我们没有现在孩子的娇贵,只要是能干动的,家长都舍得你去干活。所以,打小就在父母的带动下树立了很强的劳动观念。
当时是农业社,农村普遍贫穷落后。要做熟一顿饭真的不像现在这么容易。
灶头用的燃料,一般都是麦秆和禾田杆,因为自家种的地很少,自然这样的燃料就很少,用上一半个月就没有了,所以大量的燃料是乘农闲时野地割来蒿柴,山里砍来的乔木或拾来的枯树枝。那时放假跟着父亲进山拾柴货是最能锻炼人的力气和意志力的事。
做饭最好的是硬柴(木质烧柴),其次才是蒿柴,最次就是禾田麦草杆,我们叫瓤柴(相对硬柴而言)。硬柴一旦火生着,火力旺,燃烧时间长,烧出来的饭也煮不糊。而瓤柴,燃烧速度快,火力又赶不上硬材,烧不好,还容易把饭泡糊,吃起来没劲口。同时,烧火的人还得寸步不离,一不小心就掉在地上容易引发火灾。
要是夏秋之际,遇上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不管是哪种烧柴,只要雨淋湿了,做饭就很费劲了。
这种情况下,常常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母亲一生就生了三个孩子,只成活了我和哥哥。哥哥比我大一岁,但因为是老大,多时要跟着父亲做费力气的事,比如山中拾材或割蒿材等储备燃料的事。所以,做饭烧火的事自然是我了。
记得一年秋雨不断,储存的干柴烧完了,父亲抱进来的是没有晾干的湿柴。母亲好不容易用土炕暖干的瓤柴把火生着,就让我徐徐加湿柴烧,母亲就和面擀饭。不小心火灭了,我就学着母亲用口吹。
起初吹还力气大,吹着吹着就感觉口干舌燥,气越来越小,连胸部都感觉要塌下去了。
吹火的时候要是遇上刮风天,烟囱的风不顺,柴烟就从灶头口一股一股喷出来。烟把眼一熏,眼泪很快就下来了,湿柴尘土本来就多,手一抓,两手就很脏,用手一擦眼,整个脸就很快变成一张地图。等吹着火心把湿的部分烤到燃点的时候,灶头里的火苗一下子又窜出来,躲闪不及,头发眉毛又被烧焦。
母亲一看,笑得前仰后合,我却哭笑不得。即使这样,还得烧火做饭。
遇上这样的天气,做饭要费平时两倍的时间,煮的饭吃起来也没什么劲头。
灶头还是农村生活水平高低的标志。
家境好一点的,虽然是土台灶头,但上了好面子。家境不好的,虽上面子,但很粗糙,用不长时间就脱皮起坑,不敢用抹布擦。好的面子要用细衣(麦子、胡麻包裹果实的外皮被碾压加工后的抹墙的原料)、棉麻、细白土、红土和成泥,反复踩踏,使泥细滑顺溜,抹至少两次,等半干后,用鸡蛋和胡麻油去涂抹,间隔到快干时再涂抹,如此反复三四次,灶台面子就白里透红,油光细腻,怎么擦也不会起皮,看起来卫生舒心,当然也耐用。
当然,上了好面子的灶头,在农村那时是数一数二的。一般就是有手艺的家庭或家底比较好的家庭。许多家庭都是粗面灶头,这与当时的贫穷有极大的关系。我家的就是粗面灶头。
在农村,灶头除了做饭,还能用来治病。
小时候,农村一遇到反胃呕吐或是女人妊娠反应强烈,呕吐不止的人,就把灶头里被火烧红的土搬下来一小块,泡在开水中,泡化,等沉淀清,将水一喝,不一会儿就不呕不吐,胃部就舒服了。为此,我问过母亲,也问过父亲,都说老人传下来的。我心中一直是个谜,直到后来看了中医书,才知道这个民间称灶心土的在中医里有个名字叫伏龙肝,专治反胃呕吐,比现在的西医起效快多了。现在即就是有灶头,也改成砖和水泥做基础材料,大理石或瓷砖做面子。虽说干净卫生了许多,但却让伏龙肝这味中药丢了。
灶头,陪我长大,也陪我走出大山。如今虽在城市,不时想起伴我成长的灶头和淳朴的农村生活,更思念已故的打小培养了我热爱劳动习惯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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