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龙：图斑（短篇小说）

图   斑（短篇小说）   

夏书龙

一

这些天，村里传递一个重要信息，省脱贫验收组快进村了。

而此刻，最偏远的九组，公路边一座刚修建好的住宅，客厅燃烧一堆柴火。坐火堆旁的女人却在发呆。一个五岁小女孩，捧着地面的泥沙，在火堆边玩耍。一周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闹，嫩芽一样的小手，东抓西捞。

女人姣好面容，有丝丝忧愁。有无数毛毛虫，在她心尖爬行。朝左想朝右想，女人又一次下定了决心，脱贫验收组进了村，她一定去拦访。

可是，当这样的决定，在她心里扎根时，女人立即想起一个人。

这人便是熊渝。

熊渝是村里的第一书记，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弱纤细，如贫瘠瘦泥土生长的豆苗。脸庞白皙而稚嫩，像中学生。

昨日，天空飘飞雪花，熊渝书记骑上摩托到她家。牵扯神经的脱贫攻坚验收，如期而至。熊渝说，这不仅是全村脱贫的问题，还牵涉全县、全市、全省，乃至全国。因此，乡政府多次开会，提出最强烈要求，“两不愁三保障”，每个村必须是零问题。群众满意度测评，满意度必须是100%。

     每当看见熊渝忧心忡忡，女人的心尖，便急促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了。熊渝书记耐心解释，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她常常会因熊渝眼波荡漾的涟漪而感动。于是，她便向他保证，她坚决不拦访了。然而，她思想上是不通的。

图斑到底怎么规定的？仅隔一阴沟的房屋，全都拆迁都复垦了，别人获了几万元的经济补偿，而她却分文没有？

脑海里便闪现出了熊渝，奔波劳累的身影，闪现了他忧郁而深情的眼神，便为自己的犹豫和反悔，充满了对熊渝的愧疚的歉意。

      二

钟清音，三十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山里女人。丈夫在外打工，四口之家“两不愁三保障”是绝对没问题的。脱贫攻坚进入决战时期，乡到村、村到组的公路，全部硬化了。闪耀光泽的白油路，斗折蛇行，蜿蜒着进村进组。村民骑上摩托车，风驰电掣。在高山之巅呜咽，在沟壑深涧轰鸣。幸福的声音，回荡在崇山峻岭里。后来，女人打工的丈夫回来了，筹备在公路边修建新房。该办的手续已经齐备。地基已经平整好，材料拖进了施工现场，马上动工修建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兴高采烈的男人，骑上摩托车，不小心摔下了悬崖，当场身亡。

一个生机勃勃的家庭，瞬间跌入了深渊。

男人遭遇罹难，收入来源“咔喳”折断。她的天垮塌了。男人把两个幼小的孩子交给了她，把最艰难的岁月交给了她。后来，在熊渝和村组干部突击帮扶下，房子终于修建起来了，一家三口入住了新房。熊渝还按照政策，及时替她们申请了低保。每逢节日，熊渝都会骑上摩托车，给她送来了大米和清油。清音发现，熊渝的眼睛多么明亮啊，多么的慈良啊，甚至，还有点忧郁男儿的款款深情……

熊渝书记说，你家虽非贫困户，可因丈夫意外了，家庭收入断了。人均收入不能达到标准了。乡政府已将你全家纳入了低保。并采取各种帮扶措施，确保生活有保障，共同奔小康。

清音抱着一岁的孩子，望着熊渝没吭声。她喉咙哽噻了一下，想哭。她感觉眼前的男人，说话很熨贴，温馨感动，缭绕于心。

熊渝书记说，不管是否贫困户，哪家遇到困难了，政府都要按照“两不愁三保障”的要求，落实精准扶贫政策。在扶贫攻坚、共奔小康的道路上，一户也不会落下。

男人没死之前，家庭情况还算良好。帮扶责任人和村组干部忙着给贫困户解决困难，仿佛与她们很遥远。如今有困难了，才知道什么是党的光辉，政府的温暖。

       三

正想着熊渝书记，他就来了，忧心忡忡。

已接到乡政府通知，省第三方评估验收组，已抵达县上。按照安排，全县验收评估时间为三天。为确保评估验收真实性，验收组决定，验收采取抽签方式。当天在县城抽乡镇，立即出发。赶往被抽中乡镇后，立即抽村。赶往抽中村后，立即抽组和户。时间环环相扣，无缝衔接。没有时间临时准备作假。如此毫不留情，毫无“水份”，这是历史上最严厉的一次。一场严峻的“迎检战役”打响了。乡村干部及所有帮扶责任人，仿佛内心紧张，生怕自己帮扶的贫困户，出了漏子，影响全县的脱贫验收。

熊渝书记和往日一样，首先要在房前屋后溜达一圈。发现有白色垃圾就捡起来，丢在纸篓里。发现有铲锄、背篓之类的工具乱摆乱放了，他立刻帮助收拾，摆放整齐。柴草以及包谷杆倒了乱了，要扶起来，堆码成形。进屋后，先看堂屋里的板凳，是不是东歪西斜的，是否逐一搁放规整了。厨房里吃了饭的碗筷，如果没及时清洗入橱，他便会喊道，清音姐，怎么没洗饭碗？锅里的脏水怎么没有倒掉？有时，清音抱着儿子，丢不开手，熊书记便高挽衣袖，把碗洗好了，放进碗橱。把锅里的脏水清理干净了，把灶台抹擦得亮堂堂的。

今天，熊渝书记见房前屋后都特别干净，各种物件也摆放齐整了。桌上没有乱放的碗筷，灶台上也抹拭得发青发亮。

他甚至推开了寝室，瞄了一眼床铺，不错，被盖和衣物都全部按照要求，折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熊渝书记如释重负，脸上有了丝丝笑靥。他挨着火堆坐下来，伸出拇指点赞，说，全部符合要求。

清音抬起头来，她的脸庞红彤彤的。她的眼睛湿湿润润的，欲言又止。

又想不通了，清音姐？熊渝书记姐前姐后的称呼，特别亲切。

清音双泪滴落，欲言不能言，欲罢不想罢。

拆房复垦，没得到一分补助，她是满腔怒火。

按照验收的指标，清音家，什么都满意。然而，关于土地复垦费的问题，让熊渝伤透脑筋。村委会和乡政府的领导、县脱贫攻坚办的领导也着急得狠。熊渝书记说，姐，你答应过，不说土地复垦补助这事哦。

她心里憋闷，终于破口而出了，我就想问一句，图斑不讲道理，是谁胡乱规定的？

熊渝书记的脸庞，肌肉抽搐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姐，告诉你多少次了？图斑是国土部门在卫星云图上，按照土地使用性质，进行的分类范围。以内有补偿，以外没补偿。你的房屋正在边界之外，政策规定补助不了。不是村委会不给，也不是乡政府不给，更不是县上不给。

清音又不吭声了，这话她听得都会背诵了。

乡政府或县脱办的领导，来过许多次了，耐心解释政策和法规。她都厌烦了，无奈之中，每次她点头说懂了。干部们如释重负，满载而归。然而，夜深人静，她躺床上，情不自禁想，阴沟对面的邻居，论家庭条件，比她好不知有多少倍。街场上买了住房，买了门市，在街上开了餐饮。生意挺好，钞票如流水往包里钻。可是，图斑还补助了他家。而她家却分文也没有。越想心越堵，辗转反侧，发誓天亮之后，坐车到县城找县长。可是，到了天亮，拖两个幼儿，忙完了吃喝拉撒，夜晚鼓足的勇气，像泡沫一样被山风吹灭了。

终于，省上验收组要到村里了，一个盼望了好久拦访的机会。

熊渝书记也心急火燎。他把板凳往侧移动了一下，与清音面对面。清音身穿天蓝色的羽绒服，内套乳白色的高领毛衣，玲珑别致，风韵清丽，酷似电影明星张子怡。张子怡是他心目中的偶像。梦想参照张子怡体貌特征，寻找心仪的恋人，至今，仍然没有着落。他快三十岁了，当教师的母亲，昨晚又打电话，让他请假，回家相对象。如今，生活中的“张子怡”果真出现了，而面对的却是尴尬境况。他对她的关心，有意无意之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愫。只要符合国家政策，能够想到的，他都挖空心思，替她想好。能够争取的照顾，他不屈不挠，争取到位。每每为她办好一件事情，哪怕微不足道，他会莫名其妙，洋溢着愉悦和暖意。

他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央苍嘉措的一首情歌“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悲伤的假命题。”这么久了，他思想上没抛锚，信念没走差道，他曾暗暗自己点赞。然而，一见清音以泪洗面，雨打梨花，他的心便无比柔软，宛如一砣面团。他说，清音姐，图斑要划定的界线，那条阴沟就是。法律划定的界线，那条阴沟就是，谁也没法改变。

清音带着哭腔，说，国家的政策那么好，不是帮我们穷困的人吗？

清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楚楚可怜，熊渝内心抽搐。他想，这样哭涕，完全与张子怡沾不上边了。张子怡秀美清俊，英姿勃发，大侠气象，如一匹不羁的烈马，灵魂倔强。然而，清音毕竟不是张子怡，这种闪念，在脑海里一恍而过。熊渝对清音的好感，又淡漠了一些，纠结的心绪，开朗了许多。

熊渝书记说，姐，我以前给你讲过，村里研究，今后有好政策，一定优先照顾你。如果你仍然想不通，我私人拿钱，补助你两万元，不要上访，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你的钱？要你的钱，这件事更不公平了。清音大声道，居住在一个组里，山坡上长一样的树和草，天空里吹一样的风下一样的雨，为什么他们在图斑内，而我不在呢。

    熊渝说，姐，如果全村验收不过关，全乡会不过关，全县会不过关，全市乃至全省的脱贫攻坚都过不了关。这个责任太大了啊！

     熊渝书记是好人，清音默想。每当熊渝急切而充满深情的时刻，清音会被深深感动。每人都有信仰，有奋斗目标。熊渝他们，其实真不是为自己。

       四

清晨，清音还在梦乡，迷迷糊糊中，感觉窗外有人。她又迷糊了一会儿，一声咳嗽，她猛地惊醒了。一看手机，七点钟。正是睡眠最佳时刻，两个孩子沉睡未醒。该不会是贼吧？青音一个激灵，睡意全消了。她侧耳细听，哎呀，外面真有声音。她披好衣服，蹑手蹑脚，走近窗前。撩开窗帘一角，果见一人。凭借晨曦微弱的光芒，她认出了是熊渝。

熊渝在地坝里，双手环裹着羽绒服，来回徘徊。

这么一大早，熊渝怎么来了？

自从男人死后，清音更加多愁善感。此刻，怜悯之情，多了一份心疼。清音踉跄着跑过去，“哗拉”开了门，你咋这么早来了？

熊渝不知他醒了，吓了一跳。姐，真对不起，耽误休息你了。乡政府通知，我们必须一早到联系户家，作好准备。万一抽签中了，避免临时抱佛脚。

听了熊渝的话，清音心里一片漪涟。社会的变化真大呀，乡村干部，越活越不容易了。特别是脱贫攻坚时期，乡村的田埂里，步履匆匆，走村入户的帮扶干部，仿佛比村民都多了。村里的年轻人在外面务工，剩下老弱病残。如今的乡村，流动的小商贩，开着小四轮，满载物资，在山峦里颠来跑去，喇叭声响彻山谷。铺盖罩被、各种水果、针织，琳琅满目，无微不至。甚至还有卖豆花、凉菜、冷饮的。农村生活跟城市一样，足不出户，什么都能买到。

马上开始抽签了。熊渝搓着双手，跟清音进了堂屋。熊渝说，孩子起床后，被盖立即折叠，整齐摆放。早饭我替你们买来了，吃饭后，厨房的卫生，不要弄乱了。说着，从背包里提出一口袋包子馒头，还有三盒稀饭。

早餐捧在她面前了，清音不敢伸手，她喉咙有些哽噻。熊渝年轻，却心思慎密。熊渝眼神里的款款深情，能够激起感情，掀起浪花。清音满含感激的目光，有一份羞色的爱意。

清音的茂密的秀发，有丝丝蓬松。脸庞残留慵懒的睡意。英姿绰约，风情万种。熊渝被清音的美貌震慑了，活脱脱张子怡第二。清音激动的眼神，羞色与妩媚，柔情似水。熊渝害怕了，躲避她灼热的目光，步履匆匆出了屋，仿佛在逃跑。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了，金色太阳，缓缓升腾起来了，远处峰巅，率先沐浴灿烂的光辉。火红火红的颜色，激情张扬，强悍霸气，又不乏柔情与温暖。无数低矮的峰丘，静若淑女，默默期许暖意融融的阳光，如约而至……

熊渝摸出了手机，“咔嚓”“咔嚓”猛拍，飞快记载宏大壮阔的画卷。然而，拍摄的效果，完全不能展现眼前气势磅礴的景象……

不知道什么时刻，清音已站立面前。旭日的朝晖，越升越高，从山坳处斜射过来了，两人挺拔颀长的身影，影印在墙壁上。一对耳鬓厮磨情侣，亲密无间，恩爱缱绻。

乡政府打电话来了，第一天，没有抽中他们乡，明天请继续等待。

熊渝接完电话，仿佛轻松了许多。

其实，清音也长吁一口气。惆怅而纠结，蚀骨摧魂，折磨着她。她甚至希望，一直抽不中他们村，更抽不中她。她便顺从天意，绝不拦访了。然而，这样想法，如一股烟，转瞬飘飞而过。脑海里始终扭着一个死结，挥之不去。

图斑是照顾有钱人，不顾困难人的一只势利狗吗？

太阳的光芒，覆盖了莽莽的群山。山川沟壑，热烈奔放，仿佛燃烧起来了。今天不会再抽签了吧？清音的问声，弱弱的、怯怯的，她怀疑声音冲出了喉咙没有。然而，熊渝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脑海波涛汹涌。命运真捉弄人，如果清音没有结婚之前认识了她，那该是多好啊。如果有那样美好的机缘，他会拼命把她追到手，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可是，可是，可是……

清音又说，明天你不用太早来，我不会让你挨批评的。清音轻轻地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因为图斑的事情，村委、乡政府，甚至县脱办已经把她列为“钉子户”了。他的任务，全天候守她，直到验收程序结束。

      五

第二天早晨七点，清音准时听见外面有动静。熊渝书记又准时在她的家门口了。清音立即开了门。身穿红色的羽绒服的熊渝，手提着油条和豆浆。清音埋怨说，我说了让你放心的。她拿起包，摸钱给他。熊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吃饭的时候，顺便给你们买了，管不了多少钱的。

房前屋内的卫生，清音昨晚睡觉前，又重新清扫了。衣柜的衣服，清理折叠，依秩序摆放好。熊渝四下巡视，一切都很好，十分满意。今早晨，乡长又专门打了电话，让他高度重视，密切关注清音思想和动态。、坚决阻止验收期间，发生拦访的行为。确保全村、全乡、乃至全县，脱贫攻坚验收顺利过关。

清音以女人的细腻，体会到熊渝对她的好感。然而，她纠结矛盾，难以言说。她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内心盘算，假如有机会拦访，我要表扬熊渝，是一位最优秀的第一书记，是村民的贴心人。然而，一想起狗屎一样的图斑，把贫穷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心堵得慌。她要在省上的领导面前，把心里的这份冤屈和不公平说出来。

这时，熊渝的手机准时响了，抽签已抽中了乡上。现在验收组正在乡政府，抽签到村。

气温骤然下降了，冷得太不正常。清音看见熊渝接电话，手在微微颤动。

过了一会儿，刚刚沉寂的大山，立即沸腾和喧嚣起来了。清音知道，跟熊渝一样的帮扶责任人，有的从乡政府来，有的从县城来。公路上，摩托车和小车的轰鸣，陡然增多了。车灯随公路蜿蜒，恍如许多探照灯的光柱，横扫群山。

清音把女儿和儿子穿起床了。孩子睡眼惺松，迷惑不解，东瞧西望。一会儿，女儿在厕所吼叫起来了。清音以为出了啥事，开门一看，厕所不知什么时候堵上了。污浊的粪水，漫出坑穴，厕所污流遍地，一片狼藉。熊渝过来了，一下就懵了。

天啦，验收组的马上来了！

清音骂女儿，是不是把东西丢厕所里了。女儿才五岁多，懵懂双眼，望望妈妈，又望一望熊渝，哭了起来。这时，熊渝手机又响了，乡里通知，抽签已抽中他们村了。验收组立马到村上，确认抽签到哪个组哪些户。

百密一疏，最关键时刻，出了大岔子。清音找来柴棍，在厕所坑穴搅拌，仍然没用。熊渝心乱如麻。他急中生智，脱下了红色羽绒服，褪去半边毛线衣。他蹲下身子，右腿跪着粪水和污渍，将裸露右臂，伸进厕所坑穴，抠了半天，抠出了一堆泥沙粪便、纸屑，最后还抠出一个小孩玩具……

哗啦哗啦的声音，所有污水，拼了命的钻进了坑穴。

寒气逼人。熊渝冷得发颤，清音感动得泪流满面。

她端来温热水，清洗他臂膀上的污渍和粪便。柔软的手指，轻轻在肩臂滑动……他的肌肤，泛着莹莹光泽，闪耀惑魅。陡然间，清音心跳加剧烈，双手颤栗摇摆。她身体突然柔柔绵绵的，站立不稳，马上要瘫倒了……她想拥抱身边的男人，然后，心肝宝贝一样，珍爱他……

然而，她没有。泪水磅砣，恣肆在美丽的脸庞上……

清音秀发里的气息，如青青草丛的芳香，沁人心脾；清音急促的呼吸，甜甜淡淡，沁人心脾。清音细腻的轻拂，如温暖的风。清音羞涩的妩媚，潮润黏湿……他心旌摇曳，欲罢不能。清音泪雨双眸，凄憷困厄，他的心撕扯成碎片了……

熊渝虚汗淋漓，难以自制。微微发颤的身体，陡然间，震颤得如筛糠似的……

这时，放在客厅里手机响了。

熊渝仿佛摆脱了梦魇似的，蹒跚着走过去，拿起手机，是村委打过来的。报告的信息是九组中奖了，青音家也中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