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中华长江文学奖2021年度诗人奖初选:向求纬

向求纬
2021-03-21
来源:中华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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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鄂边采风(组章)

向求纬


龙船水乡
是谁取了这么个名字,好生敞亮,好生宽广,却原来一切皆在暗中窄处进行。水量充沛的清江,厚厚墩墩的清江,绿如翡翠的清江,流经这两千米旱洞、五千米水洞、三千米峡谷,便一头扎了进去,遮掩着躲藏着不大肯出来了。
尤其是那水洞。哪是什么“洞”啊,明明是一条大河波浪宽,漫在地下看不见,导游用电筒照着,绿绿的黑黑的水波偶尔泛一下红光,船随弯转,眼光们却又集中到电筒照亮的岩壁上去了。头顶是山岩,只觉得不知有多高多厚多重,反正此时是暗无天日了。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悬崖,依次朝后退着,似这样,像那样,千变万化,千奇百怪,千姿百态,千娇百媚,都觉得脖颈转动不灵了,眼睛不够用了,嘴巴闭不拢了,啊呀哇呀的重复得太多了,率性是不是人能不能唱都跟着土家导游女唱起《龙船调》来。
真没见过大河流到岩层里来,水乡搬到地底下来,龙船划到黑暗中来,五湖四海的人弃了那湖那海,自愿轮流排队到这地下阴河里来荡舟。阳面子上的事情做够了,阳面子上的景区游腻了,阳面子上的人互相看透了,这山缝岩底下果真是个新的去处,好地方!
——只可惜这儿还是太窄,只能二三十人一船一船地进,要不然,满世界晒着太阳游历天下的旅客们早已明晃晃地蜂拥而至,全漂在这黑洞洞的阴河里不出来了……
七曜山风车
窥测风向,窥测风向……一辈子就干这么个职业,它们也不嫌单调,不嫌寂寞。
一个个乐此不疲。一座山头,一道山梁,这里那里,一架一架,就那么高挑地站着,单薄得有些可怜的身材(明显肚子里一眼看穿,没有什么货),看着都弱不禁风哩,你还招风,你还迎风,你还测风,你还用风?
我们人可没有这么大能耐,抓一把风来就发电。人的身材太矮,虽然经常站在高处,却随时都在惦记着自身安危,谋划着趋暖御寒。人的身体太壮,风来不能穿心而过,一身筋肉反倒处处堵得密不透风。人的心怀太大,雁过要拔毛,风过要留声,怎能容风力来发电?
还是七曜山的风车好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八面来鸿,左右逢源,把远山近水收于眼底,把低云高雾揽于胸中。趋利避害是它的准绳,为我所用是它的原则,变废为宝是它的追求,超脱淡泊是它的目标。它周遭有的是风啊,年复一年,周而复始,风儿们老是行色匆匆,擦肩而过,留不下足迹,派不上用场。用口袋装风吧,那又能装多少?装回去发风吧,谁又能接得住?
转过去,转过来,竖起一个念头:跟风,拦风,发电!发电!无边无沿的风,无遮无拦的风,满世界的风,冲着我来吧,要不然我就冲着你来!大凡路过我七曜山,躲是躲不掉的,不打照面是不行的,风车灵活得很,黏住你,面对你,跟你旋,跟你转,不撞个正面不罢休,不扑个满怀不丢手!
可是呀,待到七曜山溢满光明之时,你看山顶上那些风车呀,还在按部就班地转,呆头呆脑地转,面无表情地转,似乎什么也没抓到过,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西兰卡普
西兰姑娘捧着铺盖来了,那可是如花的铺盖啊——红红的丝线,蓝蓝的丝线,黑黑的丝线,白白的丝线,黄黄的丝线,紫紫的丝线,蘸着心血,蘸着爱情,蘸着憧憬,蘸着向往,飞针走线地绣在铺盖上,万紫千红地绣在铺盖上,西兰姑娘就已经成人了,西兰姑娘就可以出嫁了。
99种花色都绣上了,99只彩蝶都飞来了,天下还有什么样的花没有绣上呢?村里99岁的老婆婆说,天下的花都开在你这里了。可有位过路的99岁的老爷爷说,我看见后山上有一棵长了999年的红果树,它可是半夜才开花啊,你何不去把它绣上来?
西兰姑娘心动了,天天半夜就起床,跑到后山坐在树前等花开。一夜一夜又一夜,她整整守了99夜,终于等到了红果树开花。那可是世上最繁的花,那可是世上最红的花,那可是世上最香的花,那可是世上最美的花!
织啊,织啊,织啊,织啊。黑色衬底,白色镶边,火红的花骨朵凸现出来了,神奇的图案展现出来了,西兰卡普,西兰卡普,那是土家姑娘的心花啊,那是土家人温暖的梦境!
祖祖辈辈。年年月月。
山山岭岭。村村寨寨。
这梦境就折叠在床上了,这荣耀就缠绕在头上了,这图案就斜挎在腰间了,这风姿就披挂在身上了。彩裙闪闪的土家人,漂亮潇洒的土家人,荣华富贵的土家人,幸福吉祥的土家人,因了这西兰卡普,因了这神圣的象征,这日子过得来多有滋味,多有特色,这朝前走得来多有魅力,多有气势!
啊,西兰卡普,西兰卡普,我那美丽的铺盖,美丽的花朵,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土家!
龙船调
龙船调的“根须”在哪里?原生态的极致在哪里?
在这里,在这里,在湖北,在利川,在西兰卡普……
团成一座堡,冲开一道小谷槽,土生土长的龙船调,在这个夜晚亮出了看家的绝招。
一堆泼上汽油的长柴大棒,直立着,架着,篷着,围着,然后轰隆……,猛然串起火光,点燃了人山人海留出个圆圈的龙船调,四位老者不管不顾卖力演唱的龙船调。原本是盼望服饰亮丽的土家妹子的哟,原本是盼望雄壮俊朗的土家小伙的哟,怎么把两对丈人丈母娘级别的人给忽闪出来了?
锣在响,鼓在响,“逗锣儿”在响。甲丈母娘坐着车灯,且扭且唱,且扭且唱,倒也动作潇洒,忘我忘情:甲老丈人拿着蒲扇,紧紧尾随,亦步亦趋,倒也尽心尽力,巴心巴肠;乙丈母娘大约是媒婆吧,拿把绸扇左顾右盼,左扇右扇,倒也从容自如,胸有成竹;乙老丈人独自跑得稍稍靠前,空着双手,随着节奏枉自比划,不知所云……
紧锣密鼓,紧锣密鼓……没有灯光,只有火光。没有音响,只有假嗓。有的是观众,有的是哄笑,一浪浪过去,一浪浪过来。那节目的意思既可意会,也可言传。哔剥爆响的篝火就是总指挥,表演的圈子随火花溅落东挪西移,拍照的手机们都见缝插针抢抓闪亮的瞬息时光。
许是在讲述提亲做媒的故事罢。许是在调解婆屋娘家的纠葛罢。许是在商议子孙后代的大事罢。反正歌声高高低低,场景闪闪灭灭,剧情明明暗暗,结局模模糊糊……
土家山寨的青丝头帕、琵琶襟男上衣左襟女大褂,与生俱来的唱功做活,不须排练不用准备,更不唱那个“哪个来推我嘛”,原本就是这样做的,说的,唱的,活的哟!
这一晚呀,真是幸运,都撞到龙船调的老窝里来了!西兰卡普的“老窖”都搬出来了,土家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连丈人丈母娘都亲自出马了),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锣鼓车灯龙船调的四位老艺人,带着土家山寨的父老乡亲,用这些原汁原味的土版大餐,把远来的众多的“女儿”们“女婿”们,一个个撩拨得乐不可支,待承得心满意足!

向求纬,男,74岁,重庆万州人。曾下乡到大巴山区城口县待了20年。后调回万州日报(现三峡都市报)作编辑,已退休。创作文学作品600余万字,作品多次在全国各级获奖,出版诗集、散文集、报告文学集10余部。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荣誉副主席,三峡都市报主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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